全球动态:张雪峰的风险:一种低配版的成功学教父
张雪峰近期成为焦点人物的方式,与他赖以成名的过去略有不同。一个是他在苏州办了教育咨询公司,因为营销需要,采取了比从前更加激进的自我推销方式;二是他在网络世界的非主流存在,踩到了向下坠落的社会主导心态,激发出更强的共鸣。
不管他自个是否愿意,张雪峰在教育咨询这门生意场上,似乎找到了流量的密码,那就是树立起为普通家庭、小镇青年、底层孩子寻找实际出路的代言人形象。许多来源可疑的评论类型,也在着力强化这个标签,而支持张的人对该标签深信不疑。
在张雪峰的网络标签与他的咨询生意之间,形成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反差。一方面他被奉为替底层子弟、经济窘迫父母着想的人,另一方面他的咨询课程动辄上万元,是这些人消费不起的。构成他标签的阶级属性,与张雪峰跃居的阶层之间存在绝妙的反讽。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对张雪峰的支持已经形成了一种道德正确,他已经与道德高地浑然一体,非议张雪峰变成一种政治不正确。从小处说,是过于理想化,不切实际的;从大处讲,则是煽惑底层子弟和穷人家孩子走上迷途;在阴谋论上上,甚至是动了新闻人的蛋糕要搞他。
在这样的情况下,张雪峰走红背后的现时原因,一种更有价值的社会思考,似乎变成了一种必须要自惭形秽的思维方式。事实上,在更多人拥护张雪峰为普通的、没有家庭背景、缺乏父母资源的考生指点迷津时,将自身的生存焦虑代入了这种拥戴中。
支持者列举支持的最核心原因,是说张雪峰打破了信息差。对照张雪峰某些建议的片面性,这种褒扬颇有夸大之处。更为重要的是,为何在所谓“人人都是媒介”“人人都是传播”“新闻专业无价值”的形势下,竟然还存在着影响人前途的“信息差”?
不是都相信了人人都可以发声、人手一个大声公,还可以随时随地直播,可在网络发展30年后,为何还有普通家庭、底层子弟、苦寒人家被阻隔在信息鸿沟之外,要靠一个人作为信息枢纽和人生向导?拥护张雪峰的人来不及想这个,因为他们激烈地捍卫他的合理性。
要是理解了这一层现实,恐怕会自然而然地导向第二个层次的理解:张雪峰给出的考学建议与职业选择,自觉或下意识地维护着阶层固化的底子,打击着那些希望阶层流动的想法,为什么他给底层子弟灌输的仍是血统论那一套?
在张雪峰尚未坐稳现在这个市场标签时,他对“关系”“世故”与职业选择之间的阐释,尚可看成是心直口快。但在他成功地创办公司,在教育咨询业大展手脚时,借助社交媒体将这套咨商纲领规模化、市场化与商业化,就很难再将其与率真挂上钩。
所以,现在看过去的张雪峰与目前流行的张雪峰,变化的不是这个人,也不在于他是不是说了一样的话,而在于他凸显的模式。相当比例的民众很吃这一套实用主义的人生指导,归结起来,这现象就是“时代中的张雪峰”,他赶上了一股社会潮流。
张雪峰的咨商生意,实质上建立在另类成功学的基础上。过去的成功学,渲染的是出人头地、拔尖的、胜王败寇式的成功模式,但张雪峰推销给大家的成功学,则反其道而行之,它是混合着阶层固守、躺平思维与苟活于世的“太平犬”思维。
这种低配版的成功学理论,号召的不是逆袭,也不是鼓励开挂,而是描摹出一种无法跨越的阶层分野,提供安于天命的劝慰话术。张雪峰这套成功学的厉害之处,就是将普遍的关于个人努力的悲观看法,推给世道,转化为命定如此的心理安慰。
过去人们学习马云,想要成为他那样的成功人士,哪怕明知道不能,但自认为可以在学习顶级成功人士时提高自身素质,进而开拓更多的人生可能。而张雪峰及其支持者锚定的,则是一种社会地位的高度自觉,不是见贤思齐,而是固守即跃升。
与他自己的过去相比,张雪峰主打的低配版成功学取得了显而易见的成功,不仅表现在其公司化运作的活力上,社会的高认可度,盈利能力上,更体现在他有意地捐款成立助学基金,开始寻找安放隐秘不安的方式,从更多方面筑牢其商业模式的护城河。
张雪峰的低配版成功学,有一个好处是难以规模化验证,个体经验实际上分散了他咨商建言可能失败的风险。但是,那些不是他咨商消费对象的支持者,他们对张雪峰意义的自由阐发,提供了管窥社会现状、世道人心的很好视角。
显然,从张雪峰的美誉度出发,支持者们对中国前景并不乐观,所以赞成张雪峰所言,将生存之需摆在第一位,凡是不利于“生存”的选择、哪怕想法念头,都是应该果断摈弃的。看多张雪峰的实用主义,与看空年轻人的理想情怀,构成支持者的舆论底色。
从张雪峰差评新闻学专业开始,即使出面辩论的新闻学教授没占到上风,并且质疑本身为张带来更多的拥护,但一种解构张雪峰的势头已然在酝酿中。当然,这种解构不等于“有人要搞张雪峰”,风险仍出在他现时顺风顺水的低配版成功学营销上。
要说张雪峰可能面临的暗流障碍,源自张雪峰的个性特点与其商业本质的冲突。亦即,他口若悬河的教育咨商,免费的营销推广视频,提供了僵化的、冗余式引导意见,填充了他自以为义的过度阐释,恐怕会忤逆主流价值对年轻人、对社会的设定。
张雪峰对自身商业风险的管控,除了慈善捐款,或者称病回避之外,可用工具非常少。同时,张雪峰的盈利模式无法去张雪峰化,必然导致他的风格继续灌注在咨商营销中,若他收敛则会魅力渐失,若依赖路径则风险势必越积越大。
PUA的至高境界,也许是人群+付诸+行动,张雪峰的支持者在反击批评者的同时,也毫不吝啬地展露了他这种影响力在特定领域的存在感,这为干预提供了视线引导。虽说支持者与批评者都不同程度定义着张雪峰的“变形记”,但共享的问题是,他能自外于一个风险社会吗?
还有一些更值得讨论的问题是,张雪峰现象所激发的社会共鸣,在多大程度、什么范围以何种深度反映并雕刻着社会面貌?换言之,这个社会的目标,真的是张雪峰及其支持者所强调的那样吗,比如鼓励年轻人将对社会地位的自觉视作生存智慧?